第(2/3)页 尹敬廷依旧磕着头,他何等聪慧敏锐?此时的他又怎么会听不出英平话里所指?一位是即将亲政的君王,一位是自己曾经的学生,他内心同样纠结。这个问题他曾多次思考过,但到了最后都是摇头叹气,他得出的结果只是‘走一步是一步’,或许将来身子扛不住了,告老还乡或是倒在茫茫多的政事之中,那就一了百了无需再管。他年事已高,又何必再卷入这样的无底漩涡? 英平看着连磕头都有些颤颤巍巍的老人,心中终究有些不忍,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尹敬廷的肩膀说道:“起来吧。” “谢圣上!” 尹敬廷从地上爬起,英平伸手将他搀扶至座椅上,随后他从桌上拿起茶盏咕咚咕咚地豪饮起来。 “朕之处境,何其凶险?尚未秉政便外有强敌虎视欲侵我山河、内有奸臣伺机欲蚀我国本。今看北魏,兵强马壮、府库充盈,中原万年之盛莫过如此,女相更是雄心壮志,开疆辟土之心昭然若揭,先前有师祖在世尚忌惮三分,如今师祖架鹤仙去,朕观其行知其虎狼之心!朕欲承先帝之志,使国富民强方能护我国土、安我民心。何以能护国安民?朕以为,非严法不足以立国威、非明赏不足以激国心,此卷册所述每一字一句皆为此——纲纪肃然、赏罚分明,使贤者食于能则上遵,斗士食于功则卒轻于死,后则王侯将相与黎民百姓皆争相入世,若如此则百业可兴、万民可期……朕之所述,难道不就是尹相所愿!?” 英平的音调先是极其低沉,而后愈发地激昂,仿佛将大唐未来百年强盛之世如海市蜃楼般展现于二人地面前。 尹敬廷虽城府极深,但听闻这一席话后内心深处某种久久不曾触碰的东西仿佛被一下唤醒,这是他刚刚考取功名即将入仕一展抱负的年岁,此刻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壮志凌云的豪迈之气,这股潜藏在心底几乎迷失的气魄忽然让他年轻数十岁!试问,谁不想名垂千古?谁不想流芳百世?他尹敬廷或许已经有了这样的资本,但够么?远远不够!可若英平是一代明君——像大魏圣君戚世懋那样的千古明君,那他尹敬廷的名字,定然能在大唐乃至中原的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况乎这是造福万民、功在千秋的大事,他能不心动么? 英平见向来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尹敬廷默不出声,他知道这是对自己所述内容的一种默认,打铁需趁热,他继续说道:“如今这朝堂,若尹相你隐退,那上上下下还有听朕的话的官员么?” 尹敬廷仍旧不语。 “朕欲推行此律例,为的便是限制有权臣权欲薰天、只手遮天,可如今朝政大小之事的决断、官员擢拔贬谪都需经过谁人之手?若没有那个人的点头与同意,这些事情能行得通?倘若那人心怀异志、不愿归政……”英平依旧没有将王延庆的名字点破,他继续说道:“如今尹相你尚且在朝,那人还有所忌惮,可若有一日您……朕真的担心,我大唐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呐——” 英平说到这里,感情已酝酿到位,想着母亲当年所遭受的一切,想到自己将来所面临的种种可能,他双眼此刻已通红无比,啜泣近乎绝望地说道—— “王家不除!大唐不兴!” 尹敬廷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英平,英平如此打开天窗将话说亮,他的心一阵剧烈地跳动。 “缚权臣唯有新法,朕观大唐上下,能推新法者——唯有尹相!” 听着英平情真意切之词、感受到英平灼灼目光,尹敬廷反而冷静下来。这可不是请客吃饭般的小事,哪怕英平将他捧得再高,哪怕英平所述确有其事。其实,他亦不想数年之后看到新唐天子形同傀儡,他亦不想看到新唐国运从此衰落,可即便他再不想看到这些,他都不得不考虑如今王家的地位与势力,一位皇太后、一位掌管着新唐‘金库’的户部尚书,王府中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尚有一口气在世,面对这样的王家,就算是他尹敬廷,只怕稍有不慎则会晚节不保。 尹敬廷渐渐低下脑袋,将前倾的身子慢慢收回于座椅之上,待英平激动的情绪稍稍缓和后,他轻叹一口气,说道:“圣上所愿,亦是老臣所愿,可圣上方才所言,老臣恐…恐力不从心啊…” 英平双手一垂、双肩一耷,显得极为失落。 “老臣年事已高,早已油尽灯枯之人,奉先皇遗命以孱孱之躯为圣上保驾护航,待圣上亲政后老臣便告老还乡,死后若是见了先皇也算有个交代、没有辜负圣托。如今圣上委身亲临老臣府中将这重任放在老臣肩上,老臣恐难以担当。” 英平越听越绝望,他本以为自己对尹敬廷掏心掏肺至少能感动他,可如今英平只感觉自己的未来就这么交代在王家兄妹手中,若早知如此,当初还真不如一走了之,管他天崩地裂。 第(2/3)页